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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了许久的史书,通晓了太多治国安邦的大道理,谢宁池却是到了此刻,才有那么一两分理解,为何幽纣会在美色下亡了国。
方才堵到嘴边的话全数咽了回去,谢宁池低头将碗中的面条一一吃尽了,又跟着傅挽走了两步,才想到了得体的,不会引起她反弹的措辞,“那些人,尚不知人品心性如何,贸然相交,总是改多留几分心眼。”
意思就是,别多与除他以外的“正人君子”们多做接触。
这话中以为已经够曲折幽深的了,可偏傅挽还真听懂了,回头将自个束起的发髻在他面前晃了晃,簪着的那支有些丑的桃花发簪差点戳到了谢宁池的咽喉。
“我如今可是有夫之妇,守妇道可是一等一紧要的基本准则。”
便是在上一世最放浪形骸的时候,傅挽也觉着为人妇便该遵守基本的准则。
自然不到与异性断绝往来的地步,但至少得保持好该有的距离,自动自发地拒绝掉送上门来的诱惑,在身体与情感上彼此忠诚。
也正是觉着自个做不到,她上一世才迟迟未婚。
这会儿虽也未婚,可扮演的角色却已婚,她今日连羞涩小媳妇都假装了,再假装个贞洁烈妇,怕也是没什么难度。
因而她这话说得从心,一丝水分都不掺。
谢宁池眼里浸出浓郁的笑,伸手帮她扶了下那支木簪,又眷恋地摸了摸作为她保证的证据的发髻,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大松了一口气,从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,以致于连话音里都透出了浓烈的笑意。
“恩,”他克制着保持不会触碰的最近距离,深深吸了一口气,“我相信你。”
收拾罢从灶房出来,谢宁池略在书房里坐了坐,又将手边在雕的那根梅花簪打磨光滑,又想了下次可以调的茶花簪的雏形,目光在摆在一侧的日历上停驻了许久,按住明日点了点,将嘴角荡起的笑压了下去,便起身准备去前院。
路过正房时,从开着一丝的窗棱里瞧见了屋里拥着被子兀自好眠的傅挽。
许是天实在有些冷,他们带来的被子又不够厚实绵软,傅挽用被子将自个团成了一个茧,只余半张小脸在外面,倒是睡得脸蛋红扑扑的。
曾经当男子时,谢宁池还嫌弃她太过娇气了些,冬日里都快将自个裹成了一头熊,丝毫没有男儿的英武气概。
可如今知晓她是女儿身,谢宁池却又嫌她太不娇气。受了伤吃了苦也丝毫不抱怨一声,也只有在有求于他之时,才会稍微放软了嗓音,说上那么三两句好话,却又在大事上丝毫不肯退步,吃了亏也非要亲手拿回报酬。
只要她稍微肯退一退,她便不用再来此处受苦了。
谢宁池心下长叹一口气,伸手将那梅花簪放了进去,又将那窗的缝隙关得更小,放轻了原本就听不见多少声响的脚步,快步出了院门。
既已深入虎穴,便早日抓到老虎,了结此事罢。
之后尚需完成的事,可是又多又繁琐,可禁不住他们在此处消耗时间。
毕竟,翻过今年,阿挽就到了不得不婚配的年限的。
心中谋划着办事所需的大约时日,直到离着不过几步之遥,谢宁池才恍然回神,抬头看向了站在前方的杨作古。
这一幕,竟于多年前重合了。
那时年仅七岁却聪慧伶俐的杨崇被家中长辈看中,送进宫中去竞选那尊贵的二皇子辰王的伴读,在长长的宫道里,第一次见到了四岁的辰王。
明明他这边才是人多势众,他在家中最说一不二的祖父,他颐指气使的父亲,他少年从戎的大哥都在,却一同齐刷刷地,朝着那个只有一人,甚至才到他的腰高的小豆丁弯了腰,恭敬地喊了一声,“见过辰王。”
他小小的脊梁被大哥从后按到,父亲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。
而那高高在上的辰王,却只用奶气十足的声音“恩”了声,目不斜视地走了。
那是第一次,杨崇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皇权,什么叫做位高权重。
他年少懦弱的反抗,轻易地阵亡在了父兄联手的压制下,也奠定了他日后一次次反抗的失败,从曾经的世家骄子,沦落到如今声名不显的夫子。
更可笑的是,在他穷途末路时,他才发现,他仅剩的,只有当年陪在他最想反抗的人身侧,为了强过他而学习的那些枯燥无味的经史子集。
造化弄人,竟又阴差阳错地将多年前的画面重演。
而这次,没人压住他想要挺直的脊梁,杨崇却发现自己竟也无法站直,只能长叹了一口气,挂着嘴边的苦笑,省掉那让他直不起腰来的称呼,竭力用最平淡最不露怯的口气,问出口了那句让他千转白回的话,“您来寻我,是为何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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