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勇毅侯府是几十年的老宅了,外面虽瞧着古朴了些,却又不失端庄大气,叫人只觉得是岁月沉淀下的厚重,正红色的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,上面是南楚的开国皇帝赫连霄亲题的笔墨,旁人只远远瞧上一眼,都得生出三分的敬畏来。
方老太爷的祖父是跟随着太祖爷从马背上打下江山的开国功臣,方家历代也都是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将士,便是如今因着方家爷爷乞身依旧,又后继无人的缘故落寞了,可朝中但凡是牵扯的重大军事决策的,还免不了得要听方家爷爷说上几句。
“你这小子,如今高中了会元,是个大忙人了,竟也许久都不曾来瞧我这个老头子了。”方骁见顾望之来了,虽嘴里嗔怪着,可面容上却是遮掩不住的欢喜,便是连平日里舍不得喝的太平猴魁也拿出来亲泡了给他尝鲜。
顾望之也不客气,端了茶盏半抿了口,顿时只觉得兰香扑鼻、鲜爽味醇,眯了眯眼笑道:“方爷爷可冤枉我了不是,哪里是我不愿意来,只是因着阿瑶如今成了婚,我若再频繁来访,外头那些个风言风语怕是更甚了。”
方骁冷笑了一声,嗤之以鼻道:“京都里那些个管会嚼舌根子的理会他做甚么,不过都是没本事的腌臜货色,若真要事事往心里去,那可就没好日子过了。”
顾望之刚来京都那两年,外头有传言他们方家有意和顾家结亲。他当时瞧着顾家小子模样清秀,人品学识又是拔尖的好,虽说门第是差了些,可两家也算是知根知底,若是阿瑶当真嫁了过去定然不会受什么委屈。
最重要的是,这顾家小子同他家阿瑶相交甚欢,他私心里便认为阿瑶是喜欢顾望之的,即是喜欢,那早晚都是要结亲的,这般想着,他也就懒得理会那些流言蜚语了。
可谁知待得瑶丫头及了婚嫁的年岁,他张了嘴将事情放在明面上一问,才知晓两人之间只是心心相惜的挚交,并未生出什么旖旎的心思来,他也是确认再三,这才悻悻作罢,另谋了许家这门亲事。
而后又发生了马球赛之事,望哥儿更是为了阿瑶不惜和尚书家的公子大打出手。
这也难免惹得外头猜忌,毕竟他这个做嫡亲爷爷的当初都误会了不是?
“其实望之今日来,实则是有一个人想要引荐给方爷爷的。”顾望之也不愿同方骁拐弯抹角,便先行开口将话引入了正题。
顾望之这么一说,倒惹得方骁有些好奇了,这小子是何等眼光,能叫他看上还亲自引荐之人,想来也并非寻常之辈。
顾望之微微侧了侧身,便见她身后一高大挺拔,容貌周正的男子上前拱手道:“在下豫州刘瑾禾,拜见侯爷。”
方骁颔了颔首,捋着白须将面前的青年上下打量了一番,男子生的高挺伟岸,眉宇间很是有习武之人的英气,可却着了一身高冠博带,俨然是一副儒生装束。
顾望之起身作了一揖道:“不敢欺瞒方爷爷,实在是望之这位朋友心中怀有大志,又一身的好本领,只是苦于无处施展这才埋没至今。望之今日带他来,就是希望方爷爷能收了他,若是得了方爷爷点拨教导,望之敢保证,他今后必能成大器。”
方骁闻言,摆了摆手道:“小七啊,说来这也是你第一次开口有求于我,按我同你之间的交情,我原是不该拒绝与你,可你也知晓,我老头子年岁大了,又乞身已久,朝政之事早就没有我这个老头子说话的份了。他便是跟了我,我也帮不上他什么忙的,别再白的耽误了他前程才是啊。”
上次被那莫文博状告到了御前,若非是官家看在他年事已高,又曾为南楚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,怎的也不可能仅罚他半年俸禄就将此事翻过篇去,他自当感怀圣恩,安安分分养老便是了,若此时收了个关门弟子,往后便难免同朝局之事再扯瓜葛。
他早就厌恶了这官场上的勾心斗角,尔虞我诈,实在不想搅和进这是是非非之中了。
顾望之抿了抿唇,开口劝道:“望之知晓方爷爷是不想因此再参与进朝堂这趟浑水中去,所以望之只求方爷爷能教导与他,至于将来的路怎么走,望之绝不求方爷爷再帮他半点,全然凭他自个儿的造化就是了。”
“这……”方骁有些动摇了,毕竟他也是年过七旬之人,却空有一身的武艺才干而后继无人,若是这小子当真有些悟性,只是收了传授些本事也不是不可以。
顾望之见状,连忙加紧劝道:“方爷爷若是还不放心,便对外说是见他初来帝都无依无靠这才收留于他,亦或者说他是豫州来的远亲,只要方爷爷肯收了他,怎么着都是成的。”
方骁见他们话都说到这份上了,也实在没有再推拒的道理,方松了口道:“我老头子可不是什么人都收的,你总得叫我看看这小子筋骨如何,究竟是不是走武将的这块料子。”
方骁说罢,伸手去捏了捏刘瑾禾的筋骨,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:“倒是精壮,个头也好,来来,同我过上两招,叫我看看你功夫如何。”
刘瑾禾闻言,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:“回禀侯爷,俺……俺不会武功。”
“不会武功?”方骁脸色立马沉了下来,颇有不悦道,“小七,你这可别叫我教个愣头青,啥也不会可不成啊!”
顾望之连忙解释道:“方爷爷,你有所不知,瑾禾兄是文人出身,练的是笔墨文章,至于这功夫,自然是差了些,可他却另有大本事呢!”
顾望之使了个眼色给他,刘瑾禾立马会意,大步走向院中,沉腰默了片刻,随即双手紧紧握住青铜鼎的两足,只听得他喝了一声,那大鼎被应声而起,竟生生被他举过了头顶!
这下饶是方骁也看傻了眼,他活了这么些岁数,半生都在军营中过活了,什么大力奇士没见过?可眼前这个人,竟然徒手能举起近三百斤重大大鼎,这等气力怕是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?
“怎么样方爷爷?我替你寻来的,可还够格?”顾望之笑眯眯地问道。
方骁叹了口气,负着手来来回回踱步了好几圈,仍旧有些拿不定主意:“这人虽是好的,可他……他到底是个文人出身,半点功夫都不通的,便是这筋骨气力再好,但若要重头教起,怕是不易啊。”
顾望之瘪了瘪嘴道:“方爷爷您这可就是大错特错了,这行军打仗上的事我虽不懂,可也知晓,功夫如何固然重要,但这战略谋划上却也是丝毫马虎不得的,我真要替您寻来个目不识丁的莽汉来,若要他当个冲锋陷阵的前将便也罢了,可若叫他带兵,那怕是尽打些糊涂仗了。然瑾禾兄不同,他通晓文理,又谙熟兵法,岂不是天生的这块料子?”
方骁被她这么一说,想来却也是这番道理,这才勉强允道:“如此,那我便先收下他,可我丑话也先说在前头,若是日后叫我发现他担不起你这份赞誉,届时便是你的情面那也不管用了。”
顾望之闻言,面容一喜,连忙扯着一旁目若呆鸡的刘瑾禾唤他赶紧就此拜过师傅。
刘瑾禾这厢才反应过来,在众人的见证下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,这才算是正式拜了师。
顾望之见事情既成了,天色又已昏暗,只说怕家中阿姊忧心,便辞了老侯爷和侯爵夫人的盛情款留,起身离去。
“望之兄,这次多亏了你俺才能拜入方老侯爷门下,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是,唯有一拜,表此恩情。”刘瑾禾一直送顾望之出了侯府的大门,拱手深深拜道。
顾望之连忙将他扶了起来,抿唇笑道:“瑾禾兄若真要感谢我,便先改了这一口方言,学学这京都的官话,莫不然有时候你说话我还真是听不太懂呢。”
刘瑾禾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脖子,应道:“望之兄说的是,俺……我一定改,一定改。”
两人又是一番辞别,这才各自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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